但这个师妹确也有难缠的时候。
拜见师尊,徐千屿在身后磨磨蹭蹭。眼看要迟到了,他不得不返过身拉住她的袖子,牵住她快走。
徐千屿踉跄走着,踢踢鞋子:“鞋上的如意扣坏了,我不能走了。”
沈溯微道:“这是什么道理?你系一下,我等你。”
徐千屿琉璃珠似的眼睛转了转,理所当然地看着他:“我不会。”
沈溯微看她一眼:“这是你自己的鞋。”
徐千屿:“真的不会系。”
“……”他撩摆蹲下,将她鞋上的如意扣牵起来看了两眼,系上了。
“不是这样的。”徐千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沈溯微捏着扣子思忖片刻,解开,换了种交叉的方法,再度系上了。
站起来的时候,他发现徐千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,眼神中有种奇异的柔软。
“怎么了?”他问。
徐千屿向他伸手,他下意识向后一躲。徐千屿脚尖一点,追了两步,将他腰上配的法器解了,重新系好了。
两人对视半晌,相安无事,继续往师尊阁子内赶。
沈溯微后来意识到,师妹可能是想谢他,但不会说感谢的话。但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。
徐冰来对他的训练成果极为满意:“你将这野丫头管教得很好。什么话我这个师尊说了她不听,你看一眼,她就分外地安生。”
徐见素问他是不是经常打徐千屿。徐抱朴则劝他,师妹年纪小,不要对她太凶:“她这么听话,大约是你吓到她了。”
沈溯微没有做声,心内诧异。
他从来没有对徐千屿动过手,更没有恐吓过她。他同徐千屿对话都很少,因为他并不是善于说话的人。但他手上染血,为人冷酷,宗门之内,怕他的人的确不少。
所以,徐千屿实际上很怕他吗?
这个师妹虽是师尊交予他的任务,但他并不想因为自己,令她受到伤害。
他只得想办法,尽量对徐千屿表现得再温柔些。
每日清晨,他对镜给徐千屿梳头。她的头发浓密,簪出来的发髻饱满漂亮。鬓角处的头发微微打卷,按下去便会不服帖翘起来,要蘸一点梳头水。
徐千屿侧着头说:“高阶剑修擂台里有一位白师妹,她的头发很是好看,你能梳吗。”
她说罢,敛声闭气地等,见他沉默,又飞快道:“当我没说罢。”
沈溯微这时开口:“哪个白师妹?”
徐千屿:“不记得叫什么,只记得她姓白。”
沈溯微:“你连全名都不知道。”
大约徐千屿自己也觉离谱,便没再吭声。
他回去后想起此事,便在闲暇之时,在擂台名单翻找白师妹的下落,但没有找到一个女修姓白。后来他在擂台观战,见一名穿层叠白裙的女修,梳两个发髻,肩上搭着两个小辫子,忽然福至心灵,招她过来指点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女修惊喜连连,含羞道:“回沈师兄,我叫孟雨。”
翌日他帮徐千屿编好辫子,从她逐渐明亮的神情中确认,自己约莫找对了人:“是这样么?”
徐千屿瞧他一眼,连连点头,发髻上的蝴蝶翅膀跟着猛颤。
沈溯微淡道:“那位师妹不姓白,她只是平时爱穿白裙而已,她姓孟。你日后见她,不要再记错了。”
徐千屿迷惑道:“哦。”
二人因修为差距大,除日常练剑之外不常在一处。沈溯微为掌门亲自调遣,徐千屿则要去阁子内领木牌任务,同其他弟子一起出秋。
徐千屿到了筑基第九层后,二人才第一次一起出任务,正是在南陵。
沈溯微终于明白为何这师妹在出秋中总是独来独往。她看到路上有卖糖人的,回回都要跑去买;过了一会儿,又见到卖糖葫芦的,她又去买一串。
沈溯微问她:“你之前也是这样么?”
徐千屿左手拿着三串花花绿绿的糖人,右手将糖葫芦咬进嘴里:“是啊。好不容易回家一趟,我还不能逛逛了。”
“其他人若急着任务怎么办?”
徐千屿一怔。天气热,糖淌化在手背上,她舔了舔手,道:“那我就自己走啊。要他们等啦?”
沈溯微默然。
远处张灯结彩,传来阵阵掌声与贺声。徐千屿去凑热闹,他便借此机会买了许多零食,放在境中。待徐千屿再跑,他便一把拉住她道:“下次不必去买了,修士露面太多容易暴露身份,也为节省时间之故。想吃什么,同我说一声就好。”
徐千屿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从境中拿出糖葫芦,捏在手里,半晌都没放进嘴里。
就这样路过了南陵庙堂街上那座神威凛凛的啸虎天灯。
时值天祝节,南陵有生肖灯祈愿的习俗。天灯的骨架上挂满了桃木牌,微风过处,木牌多如鳞片掀动。方才人群嘈杂,正是人们在往天灯上挂祈愿木牌。
沈溯微看了一眼道:“你刚刚去许愿了?”
“是啊。”徐千屿道,“挂在下面的每年都有被风吹落在地的、被人摘走的,若摘走便就不灵了。所以我用剑气将木牌挂在最高处,就是那个虎爪上。”
沈溯微顺着她手指看去,果见其他木牌都在虎脚虎尾处密集地挂满,而啸虎天灯抬起的虎爪上,绝无有人够得着的地方,孤零零地挂着一只小小的木牌,随风旋来旋去。
又过数月,他孤身再次路过此地,果见那些木牌遭遇雨打风吹,在天灯下面落了一地。但徐千屿用剑气挂在最高处的木牌,仍骄傲地在风中旋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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