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殡的前一天,廖招弟的母亲郭惠丽来吊唁了。
上完香后,她把廖招弟叫到一边,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你去收拾收拾,跟我回南城。”
她来的目的就是要把廖招弟带回去。
廖招弟只说了句:“等葬礼之后再说。”
郭惠丽把到了嘴边的话暂时吞回去。
廖招弟去厨房,盛了一碗粥,端去老太太屋里。老太太病倒了,一天没起身,也吃不下。
“奶奶,”廖招弟端了粥走到床边,“起来喝粥了。”
老太太撑着身子坐起来,接过碗:“我这儿不用人,笑笑,你妈妈难得来一次,你去陪她吧。”
廖招弟在床边坐下,拿了勺子喂老太太:“她不用我陪。”
出殡那天是晴天,依照风俗,同村的人都会去送一送。
戎黎不太想徐檀兮去:“不去了好不好?”
徐檀兮摇头:“我想送送他。”
戎黎把她堵在她房门口:“墓地在山上,路不好走,而且很远。”
她双眼氤氲地看着他:“我想去。”
戎黎没办法了:“那你去换双鞋。”
“好。”
徐檀兮去换了一双适合走山路的鞋。
丧葬队会路过花桥街,沿着老街一直走,走到与玉骢雪山相连的归宗山。归宗山上有一片地是竹峦戎村的,村里逝世的人都葬在那里,戎鹏的父母也葬在那里。
祥云镇这边有一些送葬的风俗,丧葬队路过谁家,若那家有人在,就会放一挂鞭炮。
街头是个杂货铺,老板娘要出门,出门前特意叮嘱打游戏的儿子:“阳阳,我要出去一趟,鞭炮我放在桌上了,等会儿丧葬队从门前路过,你就去把鞭炮点了。”
正在打游戏的青年应了一句:“知道了。”
“你到时候动作快点,要在花圈过去之前点着爆竹。”
“哦。”
十分钟后,青年听到了鞭炮和乐队的声音,赶紧放下手机,拿了桌子上的鞭炮出去,等前面举花圈的队伍走近一点,他就把鞭炮点上。
杂货铺的旁边是个童装店。
童装店的老板娘也拿了鞭炮出来,她胆子小,不敢点,青年去帮她点了。
老板娘的儿子今年四岁大,还不懂这般热闹是在干嘛,他兴奋地说:“妈妈你快看,敲锣。”
老板娘把儿子拽到身边:“你站边上点。”
小孩子很好奇,就问:“妈妈,他们是去接新娘子吗?”他见过接新娘子,接新娘子是要敲锣打鼓的。
老板娘立马捂住小孩的嘴:“嘘,不能乱说话。”
花圈在前面,中间八人抬棺,后面是送葬的亲属。
戎关关乖巧地趴在戎黎肩上,他蔫儿蔫儿的,眼睛红红的:“哥哥。”
“嗯。”
戎关关是小辈,头上戴白色的孝帽:“幼儿园的景老师说,人去世后会住到天上去,可是邹进喜婶婶说,人去世了会变成小宝宝再回来。”他要哭却拼命忍着的样子,“那到底是住在天上,还是变成小宝宝?”
会埋到土里,变成一堆白骨,百年千年之后,再变成一抔黄土。
徐檀兮代戎黎回答了:“会先在天上住几天,然后再变成小宝宝回来。”
戎关关歪着头趴在戎黎肩上:“那戎鹏哥哥也会回来吗?”
徐檀兮说:“会的。”
戎关关得到一点安慰了。
“你累不累?我帮你抱一会儿。”徐檀兮心疼戎黎抱了一路,山路不好走,抱个人更不好走。
“不累。”后面的人突然走快了,戎黎腾出一只手,把徐檀兮拉到自己身边,“脚疼吗?”
徐檀兮摇头。
到了墓地,棺木下葬,秋花老太太哭得昏了过去,消防队的人都来了,一个个大男人都哭得不像样。
郭惠丽拉了拉廖招弟:“人也已经送到了,走吧。”
她像没听到,把叠放整齐的盖头从口袋里拿出来。
郭惠丽一见是红绸子,心里就涌出不好的预感:“你干嘛?”
她一言不发,往坟头走。
郭惠丽拽住她:“疯了吧你!”
她回头,看着郭惠丽:“医院大火的时候,你和爸把我落下了,是他把我抱出来的。”
郭惠丽压低声音说:“那也用不着你给他守寡。”
廖招弟推开她的手,把盖头盖上:“我愿意给他守寡。”她往坟头去。
郭惠丽喊她:“招弟!”
廖招弟很不喜欢她的名字,她不喜欢被叫做招弟,戎鹏总是叫她笑笑,奶奶也叫她笑笑,就连关关都会喊她笑笑嫂嫂,怎么她的亲妈却不知道呢,不知道她有多讨厌招弟这个名字。
她走到坟前,把盖头盖上,跪下,磕了三个头。盖头下,她还是没忍住,泪流满面。
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徐檀兮这时注意到了墓碑上刻的字。
妻:廖笑笑。
葬礼结束后,宾客皆散。
傍晚,郭惠丽还没走,还在房里劝廖招弟:“你听妈一句劝,把孩子流了,回去重新开始,反正现在月份小,流掉也容易。”
廖招弟身上还戴着孝,她说:“孩子我会生下来。”
郭惠丽觉得她脑子不清醒,在痴人说梦:“他们家就剩一个老太太,孩子生下来谁来养?”
“我自己养。”
廖招弟没读过什么书,跟戎鹏在一起之前,她是在电子厂上班,工资很低,她要自己养小孩在郭惠丽看来,简直是天方夜谭、自找罪受。
“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。”郭惠丽脸色很臭。“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?你才二十岁,你的人生还有很长,你以后还会遇到其他适合的人,为什么要把自己耗在这里?你要是把孩子生下来了,以后你不带着也就算了,你要是把孩子带在身边,还怎么嫁人?你现在年轻,被爱情冲昏了头脑,可等以后你想找个人过日子了,一定会后悔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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