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南倒是平静下来,他将小纸人放在指间摆弄,数秒后丢回桌面:“因为棱体结构需要有一定的强度。如果说你赋予的强度相当于钢结构,我这边最多算是蜘蛛网。”
“强度……是强度没错。”
剪纸无奈了,他当然知道症结出现在结构强度上,再往上追究,也就是精神对物质层面干涉力的问题,可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好嘛!
谁能告诉他,一个精神感应出神入化,寄魂出窍视若等闲,精神修为几乎达到B级水准的精神强化者,最基本的意念控物都做不好,是个什么情况?
这个问题终究没有答案。
不但在剪纸这里得不出结果,就是晚上到医院接受治疗时,早知此事的白心妍,也是讳莫如深,没有给罗南任何可资参考的信息。
罗南本来还想再询问何阅音,可思量一番之后,暂时息了此心。精神层面的问题,很大程度上都是自我感知,如果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,指望别人就更不可能了。
糟糕的事态,无疑影响了罗南的心情,接下来的霜河水道锻炼,简直就是灾难性的,质量极其糟糕,坚持的时间比早上还要少,相较于昨晚更是直降20%。
罗南看到相关成绩,都做好了加练的准备。然而,白心妍对此毫无表示,让他安安稳稳地渡过了治疗舱的末段时光。
“今天晚上还要学新东西,最好先打个盹儿,放松一下。对了,不要迟到。”白心妍一边作医疗记录,一边摆手让罗南离开。
放在以前,罗南大概会觉得庆幸,可现在就多想了一层:这态度,算不算“快(fang)乐(qi)”治疗的一部分?果然是人之将死,百无禁忌?
联想到前两天“偷窥”的成果,罗南的心情更糟糕了。他很想敲开白心妍的脑壳,搞清楚在她眼中,自己究竟是怎么个状态;或者再来一次“偷窥”……问题是那种机会,怎么可能天天都有?
带着一团乱麻的心绪,罗南离开仁爱医院。今天晚上已经约好,到博山楼向修馆主学习呼吸吐纳之术。
上次去道馆,罗南有幻影飞车代步,今早他已经把飞车还给谢俊平,如今是乘坐低空公交,在夜幕中往河武区赶过去。
坐上车之后,罗南第一件是给姑母去电话,再通报一声今晚上要住在道馆。
其实昨天他已经扯着薛雷当虎皮,向姑妈大人请假,确定“夜不归宿”的情况。可他深知姑妈性情,眼下还要再打一通电话,以宽慰其心。否则照罗淑晴女士的意思,第一次正式学习,是要带着他亲自登门,向修馆主致意的。
好不容易结束通话,路程已经快过去一半。这个点儿,公交车已经不像白日那般拥挤,寥寥落落十来个人,都是昏昏沉沉,或者低头摆弄手环、玩游戏之类。
罗南坐在靠后位置,也低下头摆弄东西。只不过和其他人有所不同的是,他手里摆弄的,并非电子设备,而是一张青黄色的薄纸。
这是剪纸送给他的特制“符纸”,由通灵者高先生亲手制作,特殊的材料,更适宜能量信息的传输,在真正的内行人手中,拿来对敌都不差了。用它练习,有些小奢侈。
可要真能练出头绪来,也行啊!
罗南按照剪纸教给的手法,慢慢操作,将符纸撕成了一个掌心大小的纸人,承载的无形棱体结构,一体成形。
与之同时,充沛满溢的灵魂力量倾注而下,将纸人完全淹没。细腻的感知中,纸张的纹理,裁撕的毛边,纵横的褶皱,任何一处细节都瞒不过他。
可在灵魂力量作用下,他掌心里的纸人只是半死不活地打了个滚,就一动不动。几乎把他身体压爆的灵魂力量,在纸人这边,貌似没有任何实际意义。
“还是这样……为什么?”
在霜河实境,他对薛维伦等特警的加持,完全没有问题;控制魔符、影响猫眼,包括自家的精神冲击,效果也是实实在在的。可真正落到物质材料上,为什么就不行了?
罗南看向窗外,大都市的彩光夜幕,有如飘飞的织绵,空落落的难见实处。倒是他的心神自然延伸出去,越过了深邃虚空,在都市的灯火海洋中流动,感知更为实在。
在他的感知观照之中,万千生灵,星辰汇集,天河蜿蜒,内部又分出了奇妙的层次,巍然浑茫,如宏大世界,华美壮丽。
可就是如此恢宏的星河架构,投诸到小纸人上面,却是激不起半点儿浪花。棱体结构的强度仍然是蜘蛛网,甚至感觉不到二者之间有任何关联。
一层无形而又冰冷的屏障,隔在意识与实物之间,无限接近,又始终没有真正地交融。
就如梦境与现实。
这样的力量,难道都是虚妄?就像爷爷疯癫的呓语,只存在于一个臆想的层面?
不,不,没有这个道理!
罗南意识的光束,在星河中切过,绝不只是一两公里半径的范围。在巨大的都市中,他存在多个支点,里面有正常人、有觉醒者、有祭骑士,还有乌鸦、暗面种……
他们是实实在在的,时刻给予反馈。
这样的感知,怎会是幻梦一场?
罗南在恍惚迷蒙中,来到博山楼上的神禹道馆。眼下已经是晚上九点钟,道馆的学员早都散去,只有薛雷还留在这儿,且早早迎出来:
“南子,馆主在里面等你呢。”
罗南按下纷乱的心绪,有点儿不好意思:“我来晚了。”
“哪有,主要是道馆不接新生意,八点来钟就完事儿。你这个点儿来其实也早,主要是考虑着,刚开始入门要花费点儿时间。放轻松,今晚上我给你护法。”
薛雷扯着罗南往里走,此时道馆前庭中庭都已经熄了灯,深秋夜间,走在回廊上,愈显幽寂清冷。还好薛雷嗓门大,把这份感觉冲淡不少。
罗南很奇怪:“你今晚也在道馆过夜?”
“当然啊,我一直是馆主的助手……嗯,还有翻译。”
“呃?”
一个愣神的功夫,罗南和薛雷已经进了后院。人俑石灯的光芒照耀庭前,光影分割,如一幅精致的油画。
修神禹并不在画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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